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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熙为何批准废黜仓央嘉措【历史故事】

2022-12-30 17:18:26
|李婷2

【仓央嘉措生于公元1683年,也就是康熙二十二年。1697年被选定为五世__的转世灵童,自藏南迎接到拉萨,在布达拉宫举行坐床典礼,成为六世__。1705年,在西藏政治斗争中获胜的拉藏汗向康熙皇帝汇报桑结嘉措谋反事件,同时狠狠告了六世__仓央嘉措一状,说其不守清规,是假__,请予废立。康熙皇帝准奏,并令押往北京予以废黜。第二年,仓央嘉措解送京师途中,在青海湖边病死,时年二十三岁。】

我尊敬的人仓央嘉措

洪烛

1.

也许每一条河流至少会孕育一位诗人。也许每一位诗人至少会爱上一条河流。汨罗江是屈原的母亲河。长江是李白的母亲河。黄河是杜甫的母亲河。那么,雅鲁藏布江呢?是六世__喇嘛仓央嘉措的母亲河。我这么说,似乎没有像别人那样尊之为活佛,更多的是把他当作诗人。但这并不至于贬低他的形像。相反,是为了表明:仓央嘉措的情诗,使雅鲁藏布江成为一条爱的河流。

此刻,我正在从林芝赶往拉萨的路上,车厢里播放着天籁般的情歌:在那东山上面,升起皎洁月亮。玛吉阿米的面庞,浮现在我心上。当旋律回环上升的时候,一抬眼,与雅鲁藏布江大峡谷迎面相逢。江水滔滔,一下子把我的思绪淋湿了,我忘了喊它的名字,只想提醒自己:这不正是仓央嘉措的爱河吗?似乎还带有他的呼吸,他的体温。终于从纸上流到我眼前了。这条著名的河流,在此拐了一个弧度很大的弯,正如那位诗人,在天堂与尘世之间,令人惊叹的一次华丽转身。他在仰望天国花朵的时候,并没有忘掉一切,而是五味俱全地捧起记忆中情人的脸。这是诗人特有的大起大落。

同样是仰望月亮,同样是举头之后的低头,李白想起的是遥远的故乡,仓央嘉措想起的,则是比故乡还要遥远的姑娘。那一瞬间,他原本应该平静如止水的心里,一定无法自控地拐了一个比雅鲁藏布江更大的弯。这份解不开的纠结,至今还缠绕着他的诗篇。唉,这就是那个尘缘未了,只好以不了了之的情圣:心乱如麻,眼前的月光与耳畔的歌声也如乱麻。我们看见了他的无辜,他的无奈,他的无助,却怎么也帮不上忙。什么是诗?诗就是剪不断理还乱。什么是诗人?诗人的心里注定比凡人有更多的疙瘩。

雅鲁藏布江啊,我宁愿相信:你是为了那位进退两难的诗人,而多拐了一个弯。一条不会拐弯的河流,不可能获得优美的体形。一位内心缺少矛盾冲突的诗人,不可能写出跌宕起伏的诗篇。同样,一段毫无难度的爱情,也很难成为传说,不仅使当事人,还使后世的听众牵肠挂肚。

仓央嘉措隐秘的情史,和他那九曲回环的河流一样,愁肠百结,作茧自缚。忍耐不住的呻吟,却幻化成情歌,破茧而出,超凡脱俗,仿佛仙乐飘飘。这个在爱情面前最不自由的人哟,反而唱出了最自由的爱情之歌。江水是遇到障碍才拐弯的,同样遇到障碍的诗人,只能借助吟唱,来渲泄不能自拔的痛苦,来完成想象之中的突围。

也许,他本人仍然被拦阻在原地,可他的歌声却绕道而行,绝尘而去,在后人的听觉里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形。正是情感上的障碍,带给诗人内心的波折。正是现实中的缺憾,铸造出艺术上的完美。

仓央嘉措的生命已结束了,可他的诗行还在无止境地流淌,让我目睹到一种转世之美。他的河流还在,他的情歌就还在。他的忧伤还在,那让他忧伤的人就还在,还在对岸等他。即使,那张望穿秋水的脸,已真的变成空中的月亮。

雅鲁藏布江啊,再怎么奔流,也无法变成忘川。欲爱不能,欲忘不能,才是仓央嘉措的进退两难。一边是爱河,一边是忘川,把犹豫不决的诗人拉扯得好苦,折腾得好苦。身在此岸,可梦永远在对岸。

2.

仓央嘉措生于公元1683年,也就是康熙二十二年。1697年被选定为五世__的转世灵童,自藏南迎接到拉萨,在布达拉宫举行坐床典礼,成为六世__。1705年,在西藏政治斗争中获胜的拉藏汗向康熙皇帝汇报桑结嘉措谋反事件,同时狠狠告了六世__仓央嘉措一状,说其不守清规,是假__,请予废立。康熙皇帝准奏,并令押往北京予以废黜。第二年,仓央嘉措解送京师途中,在青海湖边病死,时年二十三岁。可他遗留的诗歌有着非凡的生命力,至今还在传唱。

我想起那个时代的另一位短命才子,清初第一大词人纳兰性德。少年得志的纳兰性德,颇受康熙皇帝宠爱,成为御前一等侍卫官,陪伴御驾南巡北狩。康熙也爱读纳兰词,读得高兴了就赐给他金牌和佩刀之类礼物。可纳兰性德跟登上活佛宝座的仓央嘉措一样,并不因荣华富贵感到幸福,却为个性受到束缚而郁郁寡欢,年仅三十一岁就因病辞世。纳兰词也跟仓央嘉措的情诗一样,被一代代青年男女传诵。

作为基本上同时代却不相识的两位诗人,纳兰性德与仓央嘉措最相似的地方,在于一个字,都是人间的多情种子,注重内心感受甚于世俗看法,把爱情看得高于功名或信仰。而爱情所必需的自由,与功利或教规难免冲突,这也正是他们终生惆怅并苦吟抒怀的原因。以不自由之身渴望自由的爱,是加倍的折磨。过着别人羡慕自己却不喜欢的生活,难免会怀疑:是自已选错了路,还是路选错了人?更伤感的是,只能眼睁睁地与自己想走的路擦肩而过。

为了抵销在紫禁城里值班的紧张与压抑,纳兰性德选择北京西郊修造了隐居地渌水亭,节假日与朋友诗酒唱酬。仓央嘉措更有勇气,白天端坐在布达拉宫,晚上还化装从后门溜出去,到繁华的市井寻欢,譬如在八廓街的酒楼幽会名叫玛吉阿米的姑娘,但天快亮了还得赶回宫中。他一定很艳羡那些可以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对唱情歌的少男少女,而自己的爱情,却只能偷渡走私。虽然心目中有爱的对象,却注定见不得阳光,在重檐高墙的阴影下对着空气轻唱的,说到底只能算一个人的情歌。比单相思强不到哪里。

布达拉宫,在别人眼里何其辉煌,可对于这个多愁善感的年轻人,却笼罩着无尽的荒凉。别人以为他是主人,只有他知道:自己不过一个囚徒罢了。既是政治的囚徒,又是爱的囚徒,体会到的是双重的束缚与痛苦:若要随彼女的心意,今生与佛法的缘份断绝了;若要往空寂的山岭间去云游,就把彼女的心愿违背了。

仓央嘉措的私情,是离经叛道,还是返璞归真?

3.

回到拉萨,回到布达拉,只要听过郑钧的这首歌,即使第一次到拉萨,也有故地重游的感觉。我从北京来西藏,抬头看见布达拉宫,就跟很多外地人来北京看天安门一样的心情吧?生活在别处,最美的风景永远在异乡,甚至,在异乡的异乡,距离越远,越是如梦如幻。我眼前的布达拉宫仿佛会闪光。布达拉宫至今仍是拉萨老城区的最高建筑,不允许超越。我对西藏的想象中,它一直是制高点。在山脚的侧门排队等候参观依山而建的布达拉宫,无意间看见悬崖峭壁上有一只羚羊在遛跶并吃草,仿佛闲庭漫步,不知是野生的还是放养的?我仰望了很久,体会着神赐予它的那种自由。即使在这充满神迹的空中楼阁之间,它也一点不胆怯啊。我一厢情愿地认定这只幻影般的羚羊是为了被我看见而出现的。

布达拉宫住过那么多藏王,我记得最清楚的,是松赞干布,他是这座宫殿最初的建造者,他迎娶过我们的文成公主。这座海拔最高的王宫在我心中就和爱情有关。文成公主,这里有你的洞房。离娘家很远,离长安城很远,却又是离太阳与月亮更近一些的地方。但愿更为充沛的阳光与月光能多多少少抵销你的孤单。今天,我看望你来了。

布达拉宫住过许多位活佛,我记得最清楚的,是仓央嘉措,他不仅在这里诵经,还偷偷低吟过缠绵的情歌。这座众庙之上的庙宇,在我心中就奇迹般地和情歌有关。宗教是对神的大爱,那位同时又不忍割舍儿女情的年轻活佛,没准把爱情也当成一种特殊的修行。就凭他留下的那些真诚的诗篇,我想神也会原谅。

我甚至觉得,在这庄严肃穆的圣地,在迷宫般的岁月深处,他也是羚羊一样的幻影,一闪即逝。好像是迷路了,但又出现得那么及时,那么恰到好处。他呀,仿佛也是为了被我们看见而出现的。他的情歌,不只是唱给心中的姑娘玛吉阿米,也是为了被我们听见而出现的。我不仅把那浪漫的歌声当作他的礼物,更当作神的礼物。那是最有人情味的神曲,最有感召力的仙乐。

感谢仓央嘉措,给了我们那么多百唱不厌的情歌,帮助有爱或无爱的人都能相信爱情。

感谢神,给了我们一个仓央嘉措。不只是人需要爱,爱,也需要传道者。爱的传道者同样做着功德无量的事情:帮助人向神靠拢。伴随情歌的往曲回旋,转经筒在我脑海里转了一圈又一圈。布达拉宫因为有情歌的烘托而显得更崇高,一砖一瓦都带有人的体温。

4.

我不知道仓央嘉措长什么样,读完他的传记,头脑中浮现的居然是贾宝玉的形象。看来雪域高原,也有类似怡红公子的人物,不愿用心于名利富贵,视之为浮云,偏偏把儿女私情当成人生的真理。都属于天生的情种吧,在尘世间只能自生自灭,自怜自爱。

在这个务实者占绝对优势的世界,他们是彻底的务虚者,因而颇像多余的人,无意于世俗盛筵中抢座位,或者,对自己拥有的宝座一点不珍惜。幸好,不管是宗教还是爱情,包括诗歌,都是务虚才能成功的事业。他们好像投错了胎,选错了路,来到了不该自己来的地方,却又歪打正着地实现了比常人大得多的精神价值。

布达拉宫,是仓央嘉措的大观园,他仿佛梦游到这里的,并未感到由衷的亲近,却又不得不伪装自己。这种痛苦,恐怕只有在深夜溜出宫门,去闹市夜店微服私访时才得到释放。那梦游中的梦游,才是他最热爱的生活。

贾宝玉不也是如此吗?当荣宁二府都在张灯结彩唱大戏的节庆时刻,却倍感寂寞,甚至偷偷跑到城外袭人家去探视。他只是想体验一番凡人的快乐。最普通的乐趣,对于有些人反而是最奢侈的。

仓央嘉措比贾宝玉更失落的,是他的大观园里根本不允许出现林妹妹。

仓央嘉措比贾宝玉更尴尬的,是明明有了喜欢的姑娘,却不得不将之作为幻影来对待,来掩饰。好像心里已被佛装得满满的了,再也搁不下任何私人的内容。他只能把无法自控的爱当作秘密隐藏。他只能让另一个人的影子,在心灵的角落生根发芽。

自弹自唱的情歌,暴露了这年轻的活佛心里的绝对隐私:原来他也爱过一个林妹妹,只不过名字叫玛吉阿米。玛吉阿米,既是仓央嘉措幸福的源泉,又是他痛苦的原因。不负如来不负卿,要想做到,是多么难啊。要想两全其美,真是难上加难。我默想喇嘛的脸儿,心中却不能显现;我不想爱人的脸儿,心中却清楚地看见。

假装去大昭寺,却溜到八廓街的酒楼私会玛吉阿米,当时的良宵美景,事后带来无尽的忏悔:第一最好不相见,如此便可不相恋。第二最好不相知,如此便可不相思。可对于爱情,后悔是最不管用的。甚至,反而使之愈演愈烈。

玛吉阿米对仓央嘉措作过掷地有声的承诺:若非死别,绝不生离。可他们还是被布达拉宫的高墙给活生生分隔开。这种生离,跟林黛玉与贾宝玉的死别同样痛彻心肺。林黛玉以死告别了大观园,贾宝玉也呆不住了,他无法面对一个没有林妹妹的大观园,最终看破红尘,云游四方去了。而仓央嘉措,不得不枯守在香烟袅袅的布达拉宫,形影相吊。一墙之隔,有时比一世之隔还要残酷,还要让人倍感无力。他辜负了玛吉阿米,其实是辜负了自己。

刚刚把玛吉阿米的面影从眼前抹去,月亮又从高耸的墙头升起,那张怎么也忘不掉的脸,反而加倍的清晰。唉,在这种想入非非之中,他才有爱的权利。

布达拉宫依山而建,由白宫和红宫组合而成,仓央嘉措究竟住在第几层?在这个海拔很高的地方,仓央嘉措的情歌,其实是另一出《红楼梦》。对于情种,缺少爱比缺氧更难以忍受。

5.

在大昭寺拜过文成公主带到西藏的释迦摩尼等身像,绕着八廓街转了一圈,找到仓央嘉措幽会情人的地方,玛吉阿米餐吧。这是采风团计划外的计划,拜访诗人的遗址,其实也是爱情的遗址。

走上那座土黄色小楼,藏族风格装饰的餐厅已座无虚席,过道的长椅上还坐了二十几位排队等座的顾客。看来仰慕诗人仓央嘉措风采的,远远不止是我们这些写诗的人。那一对对表情虔诚的外地情侣,来得更早。他们千里迢迢地上溯到情歌的源头。我们只好改换到另一家酒楼吃中饭,不无遗憾,于是话题皆围绕仓央嘉措而展开,美其名曰仓央嘉措情诗研讨会

下午的行程是参观夏宫罗布林卡,倮倮说他不去了,要留下来,去玛吉阿米餐吧占座位,等待我们回来后共进晚餐。毕竟,这是本次西藏之行的最后一天,错过了玛吉阿米,等于没来拉萨。果然,倮倮一个人在玛吉阿米呆了整个下午,我漫步罗布林卡,不时能看见他在微博上发的照片,还有感叹。他想象着自己是仓央嘉措,正在苦等姗姗来迟的姑娘?夜幕低垂,诗友们才赶来,倮倮已在餐吧留言簿上题了一首诗。他虽然原地未动,却似乎走得更远,有更大的收获。

好,玛吉阿米的灯亮起来了。其余的诗人们,也纷纷在留言簿上题诗,使这次晚餐开始变成了诗会。有诗坛西藏王之美誉的本地诗人贺中,领着俩美女赶来,他是代表仓央嘉措接待我们这些朝圣者吧?拉萨,这么多年过去,诗人并不缺席。正如仓央嘉措的情诗,跟跌宕起伏的历史风云相比,几百年间一度是潜流,但并未失传,水滴石穿,天外来音般的情歌,终于润物细无声地渗透到世俗人心里去了。

在座的祁人,猛灌了自己几杯酒,站了起来,要求给餐吧里的所有来宾朗诵一首诗。到底是在仓央嘉措的福地,顾客们身份各异,但对诗都不排斥,报以热烈的掌声。接下来,借着玛吉阿米的美酒鼓劲,几乎每个诗人都朗诵了,使这个夜晚彻底变成了一场不约而至的朗诵会。

我们是代替仓央嘉措,念诗给那位缺席的姑娘听的。幸好,在场的八方顾客,会代替玛吉阿米鼓掌。他们听懂了,则说明玛吉阿米听懂了。诗人的情歌永远如此:原本只唱给某一个人听的,不曾想却感染了千万个人。原本只想让它随风而去,不曾想却被印在纸上,刻在石头上,乃至留在更多的人的记忆里。

我们听见的是诗人的原唱吗?不,更像是回音,回音的回音,在千万人的胸膛与千万座城池的楼宇间重复,不绝如缕,像西藏漫山遍野的风马旗。是的,情歌和旗帜一样,可以随风起舞,却并不会随风而逝,它永远飘扬在原地。如同一句海枯石烂的誓言,又如同一个不解的谜语。既像是平常事物,又像是奇迹。

如果仓央嘉措是一面彩旗,那带给他心动的感觉的风,就叫作玛吉阿米。今夜,玛吉阿米无形,玛吉阿米,分明又是有情的,有情有意。连我,都体会到了仓央嘉措那飘飘然的感觉。风啊,是旗帜最渴望的精神伴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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